一場亞洲首富安巴尼“挑戰”全球首富馬斯克的商戰，在印度悄悄落下帷幕。
這場商戰圍繞著印度對衛星寬帶頻譜的分配制度，關乎馬斯克的衛星寬帶服務“星鏈”能否低成本地進入印度市場。
據咨詢公司德勤預計，印度的衛星寬帶市場規模每年將增長36%，到2030年將達到19億美元（約合135億元人民幣）。
此前，馬斯克提倡衛星寬帶頻譜應按照國際慣例實行行政分配，各公司以政府預先設定的價格獲得頻譜資源。這也意味著，如果頻譜資源即刻發放，星鏈作為目前全球唯一有能力提供大規模服務的衛星寬帶系統，幾乎可以獨享這一頻譜資源，直至亞馬遜的Project Kuiper或安巴尼的JioSpaceFiber等新入局者的到來。
但信實集團董事長安巴尼親自致信印度的電信部長Scindia提出抗議，認為應該提高外國衛星寬帶業務進入印度市場的門檻。安巴尼主張對頻譜實行拍賣制度，價高者得。他的抗議一旦成功，將大幅拉高星鏈進入印度市場的成本，抵消星鏈作為技術領先者的先發優勢。
亞洲首富安巴尼，據福布斯富豪統計財富達1066億美元，全球排行第14。（圖源：信實集團網站）
10月16日，印度電信部長Scindia表示，鑒于世界各國的寬帶頻譜都實行行政分配，印度將順應這一趨勢。但衛星寬帶頻譜不能免費提供，地方監管機構將監督這一資源的定價。
這一表態相當于回絕了安巴尼的抗議，但對馬斯克而言，要徹底拿下印度市場并不容易。
馬斯克的問題：星鏈太貴
盛產IT人才的印度，卻存在嚴重的數字鴻溝。印度市場對包括星鏈的衛星寬帶在內的各種網絡基礎設施都有著充足的需求。
截至目前，印度全國仍然有35%的人口無法使用網絡，農村地區的寬帶普及率更是僅有3%。這還是印度總理莫迪自從2015年提出“數字印度”以來，長期投資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后的成果。
對于這種情況，馬斯克曾在2023年與莫迪進行會面時表示，星鏈對于那些沒有互聯網的偏遠村莊來說非常有用。
相比于地面上廣泛應用的光纖和基站，衛星寬帶的優勢在于能全天候、方便快捷地保證網絡和數字信號，能夠覆蓋飛機和游艇上的信號。對于鋪設光纖成本過高的印度某些偏遠地區，星鏈或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僅需一套信號接受設備即可上網。
在印度孟買的貧民窟，因為有網絡覆蓋，許多人能獲得比偏遠農村地區更高的收入。（圖源：社交媒體）
近年來星鏈最著名的實例，莫過于在烏克蘭大量基礎設施遭破壞時，馬斯克自掏腰包讓其戰時區域用上星鏈，保障了這些區域的網絡信號。
目前，馬斯克的星鏈已經覆蓋全球超過100個國家和地區，用戶數量超過300萬。星鏈在衛星寬帶領域不僅是最早的開拓者之一，也是目前唯一有能力提供大規模服務的行業龍頭。
但面對印度市場，星鏈卻有一個致命問題：太貴。
雖然可以免費試用30天，但星鏈每月的網費價格仍然是大多數國家電信運營商的數倍。而偏遠地區通常又相對貧困落后，這些地區的人們幾乎沒有能力自費購買星鏈的服務。
星鏈的信號需要專門購買昂貴的接收器才能使用。（圖源：星鏈官網）
按照此前星鏈印度地區負責人透露的細節，印度的星鏈衛星百兆寬帶初步定價月費為7425盧比（約合628元人民幣），并需要在首次使用時支付37400盧比（約合3167元人民幣）的專用硬件。
盡管與美國月費120美元（約合855元人民幣）硬件400美元（約合2849元人民幣）的套餐相比，這一定價已經便宜了不少，但安巴尼的Jio在印度提供的地面光纖寬帶服務月費為699盧比（約合59元人民幣），僅需星聯7%左右的價格，還包上門安裝，硬件免費。
此外，地面光纖寬帶的網速理論上限是1000兆，而星鏈的網速理論上限僅為220兆。
Jio的衛星服務名為JioSpaceFiber，目前已經在印度的四個偏遠地區測試了信號，還未公布服務上線的具體時間。但對于服務價格，Jio表示會一如既往地保障其“高度實惠”。
安巴尼抗議：為了做規則制定者
此前，兩位富豪的爭議關鍵，在于對印度法律的解釋。
印度法律對衛星寬帶頻譜的分配制度，沿用了2G時代以來的行政分配制度。
行政分配將頻譜視為自然資源，允許多家運營商共享頻譜，可以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對消費者而言，這種分配方式也有不小的好處，因為共享頻譜的運營商不容易集體漲價。
對印度政府來說，行政分配意味著可以獲得每個衛星服務頻譜年均營收的1%作為稅收，而安巴尼所倡導的拍賣頻譜，則意味著印度政府可以一次性獲得大筆財政收入。
安巴尼信實集團旗下主營電信業務的子公司Jio，目前管理者是安巴尼的長子阿卡什。（圖源：社交媒體）
據《印度時報》援引印度衛星網絡行業專家表示，目前的行政分配制度有利于馬斯克。
在衛星服務領域，星鏈有著先發優勢，已有超過6000顆衛星在近地軌道提供服務，而且馬斯克自家公司SpaceX打造的星艦還在不斷發射星鏈衛星。
相比之下，同行們則落后太多。安巴尼的Jio并不具備自主發射衛星的能力，只能選擇與總部位于盧森堡的SES Astra合作，非營利組織CelesTrak表示，信實電信計劃使用38顆衛星。而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的Project Kuiper預計最早要到明年才發射衛星。
星鏈的衛星效果圖。（圖源：社交媒體）
因此，為了拖延時間，也為了“維護公平的環境”，安巴尼提出新興領域的衛星服務頻譜應該實行拍賣制。
值得注意的是，安巴尼提出實行拍賣制的形式十分直接。
印度電信部門在注意到此次業內爭議后，公開發布了一份文件，向各家企業征求咨詢意見。
但安巴尼的信實集團卻直接致信印度電信部長Scindia，并直言行政分配衛星寬帶頻譜的想法是“錯誤的”，為了“確保衛星通信和傳統網絡之間的公平競爭”，建議印度有關部門拍賣衛星頻譜，并重新發布咨詢文件。
安巴尼還打起了“民族主義牌”，特別提醒印度電信部門要警惕“外國競爭對手進入印度的語音和數據服務市場”。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該領域的業內組織，印度寬帶論壇（BIF）集體反對安巴尼所呼吁的公平競爭環境，認為信實的反對是對技術和法律的誤解。
印度調研機構Koan Advisory的統計也顯示，在印度電信部門就衛星頻譜舉行的公開咨詢中，總計有64份來自企業、行業團體和其他機構的回應，其中48份贊成行政分配，12份支持拍賣，其余4份持中立態度。
“外資墳場”的風險
目前，衛星頻譜之爭暫時落下帷幕，但馬斯克仍需擔心印度對外資企業的政策反復。
因為此前在推廣星鏈的服務時，馬斯克就曾在印度吃過虧。
由于星鏈幾乎以一己之力開拓了衛星寬帶服務這一市場，大多數國家還沒有針對這一新領域制定相關政策。例如在印度隔壁的斯里蘭卡，馬斯克在網上向當地用戶開放預約的同時，與斯里蘭卡政府取得聯系，僅用2個月就拿到了星鏈服務上線的所有許可。
但在印度，馬斯克的推廣方式不靈了。
2021年，馬斯克直接在網上向印度用戶開啟預約，并收取了每人99美元的訂金。當時，注冊人數迅速達到了5000人。
馬斯克的星鏈曾在印度吃過虧。（圖源：社交媒體）
但很快，印度電信部門就指出星鏈沒有申請許可，并要求其退還所有印度用戶的訂金。最終，馬斯克只能作出讓步，返還退款并于2022年底提交了正式的許可提案。此前放出豪言要在印度銷售20萬臺終端的星鏈印度高管Sanjay Bhargava也因此辭職。
馬斯克的星鏈在獲得由印度電信部門發放的全球衛星移動個人通信服務 (GMPCS) 許可證后，又被要求向印度國家空間促進和授權中心 (IN-Space) 申請建立地面基站的許可。
到了2024年，印度政府才沒有繼續要求星鏈申請許可，輪到由印度電信部門分配頻譜的“最終階段”。
馬斯克的遭遇并不孤單，事實上，印度經常因明顯的地方保護主義政策而被稱為“外資墳場”，還經常發生政策反復，追繳罰款等情況。
比如2015年就進入印度設廠的小米，在2022年1月突然被印度稅務局判定為違反《外匯管理法》，遭到罰款65.3億盧比（約合人民幣5.53億元人民幣），還有7.25億美元（約51.6億元人民幣）的資產遭到凍結。其中，小米用在印度賺取的資金支付美國高通公司的專利費用，也被認為是違規行為。
2014年，來自韓國的三星在印度被罰稅2億美元，2023年又因為違反環境規模被罰款超1億美元。美國科技巨頭蘋果也一度碰壁，早在2022年蘋果就因壟斷商店被當地政府下達了11億元人民幣的罰單。此外，包括谷歌、沃達豐、亞馬遜、富士康在內的一眾國際知名巨頭，都曾栽在印度手上，這也讓外界對印度投資環境產生了不小的擔憂。
與此同時，印度本土的企業巨頭也擅長使用地方保護主義的武器，其中就包括安巴尼和他的信實集團。
沒了地方保護主義，安巴尼的信實集團迅速在電商領域輸給了亞馬遜。（圖源：社交媒體）
安巴尼的信實集團是一個跨越石化、電信、生物科技和零售等行業的超級巨頭，長期受益于印度的地方保護主義和牢固的政商資源。今年7月，連印度總理莫迪都親自登門為安巴尼小兒子阿南特慶祝婚禮。
2008年，上海電氣曾與信實集團合作建設印度莎圣電站項目，合同金額為13.11億美元（約合93億元人民幣）。但在2015年電站投入商業運營后，信實遲遲未支付尾款。上海電氣在印度申請仲裁后，反被信實索賠21億元人民幣。雖然索賠被孟買法院駁回，但上海電氣直到2023年才宣布仲裁勝訴，收款進度達到90%。
在此次與馬斯克的衛星頻譜分配競爭中，信實集團在致信印度電信部門時表示，“不能損害印度企業的利益”，且擔心星鏈會復制亞馬遜在印度電商領域的成功。
亞馬遜在進入印度市場后，被禁止售賣自營產品，還被要求在印度本土保存數據。即便如此，亞馬遜還是擊敗了信實集團的電商子公司，成為目前印度最大的電商平臺。
（實習生張璇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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