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全球化格局正在經歷重構。
自美國提出所謂的對等關稅政策以來,引發國際社會強烈反應,為全球貿易秩序帶來巨大的沖擊和不確定性,同時也將對全球供應鏈和價值鏈造成非常嚴重的擾動,最終給全球經貿增長和就業都帶來消極影響。
5月10日至11日,中美經貿高層會談在瑞士日內瓦舉行。當地時間11日晚,中方代表團在舉行新聞發布會時表示:中美達成重要共識,會談取得實質性進展。
隨后,中美雙方在北京時間5月12日下午發布《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當中提到,雙方將建立將建立機制,繼續就經貿關系進行協商。會議結果迅速提振全球市場。當日,亞洲、美洲、歐洲股市等主要股市均出現顯著上漲。
中美經貿關系既對兩國意義重大,也對全球經濟穩定和發展有著重要影響。
高觀投資(Overlook Investments)創始人及執行主席理查德·羅蘭士(Richard Lawrence)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過去數十年來,中國企業家靠著他們的智慧、冒險精神在商業上已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盡管如今的國際形勢依然充滿不確定性,但他認為,中國企業仍有不少優勢。
羅蘭士先生在上海參加新書分享會
1991年,羅蘭士先生在香港創立高觀投資。此后的30多年里,他和團隊一直專注于亞洲市場。期間,經歷了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
盡管如此,高觀從1991—2021年保持著年化14.3%的成績——平均每年高出大盤近6.5個百分點這些數字佐證著羅蘭士與高觀不僅能創造長期繁榮的價值,也體現了他深諳商業世界的生存之道。
他在新書《鑄就:亞洲股權投資40年》中,將商業上投資比作人生——“我們歷經起伏,但只要保持信心和努力,最終都會找到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對于當前國際關系帶來的商貿影響,以及未來國際貿易的新趨勢,羅蘭士有著自己的見解。
以下是時代周報與羅蘭士的對話:
“熊市”意味著機遇
時代周報:1985年你到香港。隨后幾年創立高觀投資有限公司。回想起來,當時是一個怎樣的市場環境,和如今國際貿易環境相比,有什么區別?
羅蘭士:如果和現在相比,那完全是一個不同的世界。當初的深圳,只有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筑。80年代,中國沒有股市,印度尼西亞也沒有股市,韓國的股市不對外國人開放。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過去的40年里,中國取得了驚人的進步,商業市場一直在變化與發展。不過,在我看來,不論市場環境、國際形勢如何變化,如何更好、更高效地完成投資,正確使用你手中的資金,這一點是相同的。
對于我而言,不論是過去和現在,我的目標一直都是長期投資。我們需要找到那些現金流充裕、沒有債務,且有著相對高壁壘的企業。我們也在尋找那些具備誠信以及公平意識的管理層,他們能夠與我們分享成果,按照合理的條件來使用我們投入的資金,而不是“占我們的便宜”。
如果你問我最擅長的領域,我是一名專注基本面的長期投資者(選股員),致力于在市場中挖掘估值合理、具備長期成長潛力的企業。所以,從挑選的過程上來看,過去和現在并無二致。只是團隊更大了,技術上有了更多可倚仗的工具。但從選擇企業進行投資和獲取收益上來看,所需做的工作實際上是類似的。
現在,國際金融界確實也發生了很多變化,像是ETF和加密貨幣,還有私募股權和其他類型的投資形勢,但我和團隊的工作也還是一樣。我相信,在10年或15年后,(我的工作)也將完全相同。
時代周報:在當今國際局勢變化的背景下,你覺得企業的發展會面對怎樣的影響和挑戰,企業會如何應對?
羅蘭士:隨著年齡的增長,面對變動,我的心態并不會產生特別大的波動。雖然我并不喜歡低迷狀態的熊市,但相比于高估值的牛市,熊市更容易發現被低估的優質資產,也意味著機遇。
我認為,在熊市里進行投資可以拿到更合適的價格。作為一位長期投資者,你必須對你所投資的公司充滿信心,這樣才能助你度過通貨膨脹或通貨緊縮、高增長或低增長、貨幣堅挺或疲軟、政治動蕩或政治穩定的時期。
在我40年的觀察中,亞洲每個國家都發生了許多變動。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要遠離那些高負債的企業,因為當經濟形勢變得艱難時,它們就無法生存。
國際貿易不應用“關稅”干預
時代周報:最近這幾年,中國企業一直都會提到“出海”這一概念,在你的觀察中,“出海”需要具備怎樣的條件,中國企業又該如何在當下的市場環境中開辟出一條新的路徑呢?
羅蘭士:這并不是一個新事物。13年前,我們(高觀)就創造了一個短語: “大在亞洲,大在世界”( Big in Asia, Big in the world)。那時候,我們發現在亞洲占主導地位的公司,也意味著它會在世界范圍內占主導地位。40年前,這并沒有發生。
從13年前,我們看到這些公司變得越來越大。比如說,如今在我們所持有(股份)的排名前十的公司中,有七個(公司)是全球市場份額的領先者,在各自領域中位居全球第一,尤其是其中一些中國企業,他們正在利用自己的特色產品和技術走向海外。
這些中國公司通常很年輕有抱負,也有著對于市場份額的渴望。在競爭異常激烈的市場中,他們不斷擊敗競爭對手,當然也會在國際上嶄露頭角。
時代周報:對于這些中國出海的企業,你有什么建議?
羅蘭士:當前,某些國家針對中國產能較高的產品上設置一些條件。這在政策上是不公平的,這種非市場化的干預方式顯然不符合自由貿易原則。
羅蘭士先生在辦公室內 圖源:受訪者
我覺得現在需要重新平衡國際貿易的局面。比如,以大型紡織品的制造商為例,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中國一直都是最大的出口國,如果現在用關稅政策去干預,這對國際貿易肯定是有害的。
對于我而言,在目前的形勢下,挑選企業進行投資時,不可避免要考量關稅對于其企業的影響,要看這家企業是否被排除在外,是否會被列入實體名單等等問題。于企業,財務歷史是否健康、產業是否可持續發展,這應該是他們需要考慮的。
時代周報:你從業至今接觸到的中國企業家,你會從他們身上發現什么共同點嗎?
羅蘭士:跟中國企業家接觸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經歷。我在1985年來到香港的原因之一,是我在華爾街工作,當時我是一名研究分析師,我出去和一些中國客戶交談后就發現,他們比其他國家的客戶更聰明,工作也更努力。另一個典型的特征是,他們具有強烈的冒險精神,有時候甚至有些激進。
就我來說,其實我更偏向于穩定。但是中國的企業家,他們很堅強,有著非常強的競爭力,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慎重看待AI投資
時代周報:你一直踐行ESG投資理念,也就是說要投資那些具備正現金流、高利潤且穩定增長的企業。如果讓你來看如今中國一些行業的發展,你會關注和投資的領域是什么?
羅蘭士:ESG實際上是華爾街發明的一個詞匯。它指的是,環境(E)、社會(S)、公司治理(G)三個方面。大約35年前,我記得有一天走進一家制造油漆溶劑的工廠,空氣中都是粉塵。我問了當時那家企業的CFO,他說別擔心,工人們在這里工作兩年后他們就回家了。后來,我告訴我的妻子,如果是這樣的一家工廠,我都不會讓我的孩子走進去,我也一定不會投資那家工廠。
對我來說,我從業一開始就一直在強調企業要為社會做出貢獻。現在來看,許多企業在S(社會)和G(公司治理)兩點上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
不過,在環境方面,我覺得這是未來30年、40年,甚至50年里一個非常大的挑戰。科學揭示了全球變暖的現象,這對全球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有重大影響。我們(高觀)做的是分析企業,比如他們在環境方面做得怎么樣?他們是否有清晰的認知,是否有明確的政策,是否有明確的目標?管理層的薪酬是與環境(環保)掛鉤還是只是說說而已。我們要找到那些為環保提供解決方案,而不是制造問題的那些公司。
時代周報:關于投資AI,許多中國企業正在人工智能上加大投入,在今年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你怎么看人工智能的發展前景,從商業角度來說,這是一門好的投資嗎?
羅蘭士:我認為AI可以為世界做很多好事,但你必須對其進行監管,你必須有護欄。同時,在大型語言模型的構建中也存在大量重復,這會浪費掉巨大的電力,對資源的消耗極大,進一步加劇了全球碳排放與能源緊張的問題。
所以,我會很慎重來看待這個問題,或許在10年、15年后,那些投資者會比我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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